零度的風景

巴黎，正在準備迎接春天。淡金的陽光，輕輕的風，滿城待放的花苞。

春天裡，一個人的夕陽，別有一番況味。

上班的公司雖不在巴黎市，但旁邊也有一段塞納河經過。大致上而言，巴黎市在地圖上看來似正圓形，塞納河由東南向西北貫穿，但到了西北方又突然向南轉了一個鐮刀形大彎，在大彎處可能因為河水流速更慢的關係，沉積出零零散散好些個小島。而這些小島多被設計成一個一個公園。

我們公司就與其中一個小島公園隔著塞納河”近近的”相望，此處河寬不過幾十公尺。 從我辦公桌前的大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對面公園草地上開滿了豔黃的花，好像水仙一類的，有個法國朋友告訴過我，這種花是春天的使者，看到她開就知道春天到了。可惜我老記不住花的名字。

上星期天氣很好，下午經常有人在這公園裡跑步。 悠閒懶散的氣氛，讓我每每欲放下公事去加入他們。 不過今天天氣突然又冷了一些，我想大約十度左右，公園裡跑步的人沒有上星期多了，大家都說春天天氣本來就這樣的，一下十七八度簡直像夏天，一下又不到十度，名副其實料峭春寒。

下午六點多，開完會回到位置上，窗戶看出去夕陽正緩緩下沉。 ”夕陽”在法文裡叫”太陽的入睡”，非常的擬人化，常讓我覺得看到夕陽就表示應該回家準備一個寧靜溫馨的夜晚，然後好好的入睡。

但是今天不知怎麼，不想馬上就回家。 我不知不覺的收拾了東西，離開辦公室，向著河對岸的落日走去。

來這裡上班快二個月，還沒有走到對面去過。我在人來來往車輛川流不息的河岸公路邊尋找銜接二端的橋。 找到後過了橋，竟是一片不可思議的寧靜美麗。 連綿的綠色草地，遠處起伏的樹林，遍地的黃色花朵，一家靜靜透出昏黃燈光的餐廳，裡面有一個大大的壁爐正熊熊燃燒著。 我想，下次要找個人一起陪我到這裡吃飯。河中的小島，昏黃的燈，燃燒的壁爐，寂靜美麗讓人心醉。

想起曾有個人說要陪我到河畔看日落，在花樹下散步直到星星出來為止。但是那個人終究失約了。

不過春天裡，即便傷心也是那樣淡淡的，在淡金色陽光下一切顯得如此矇矓輕盈。

有人說，巴黎平常看來不怎麼樣，也就是個觀光城市，但是生活在其中的人，每個人都會找到自己特別鐘愛的一個角落。 曾經我真的覺得巴黎無趣得很，不過是一堆古蹟。 但在找到街角那家咖啡館，在發現那條漂亮的小徑，在看見滿城春意鬧， 在走在河畔的小公園裡,…在這種種之後，我終於同意生活在巴黎，真是一件浪漫的事。

我繼續的在夕陽下的河畔散步著，這河如此的長，嫵媚蜿蜒風景不盡。 我才剛剛開始發現巴黎的美。

這樣的一個人的夕陽，別有一番況味。 想想自己一路如何走到這裡，不禁想舉杯向自己致敬，向這美麗的風景致敬。

我閉上了眼，感受風吹過我的髮稍， 聞著若有似無的花香，聽鳥在遠處的樹上唱歌。我愛上這人生。


Le 14 mars 2003 à Issy,
Banlieue de Pa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