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覺得, 義大利男人實在魅力無法擋, 浪漫, 英俊, 體貼又多情. 也許是我還太嫩(?), 或對愛情仍有太多嚮往, 經常時不時的讓那些義大利人給感動的不得了.

這一切, 要從我的義大利同學, 馬可和安東尼奧( 暱稱安東) 說起. 從昨晚安東的那個吻回溯到馬可的熱情……

話說馬可家住羅馬, 是當地大學和我們學校( 在巴黎) 的交換學生, 長得不怎麼帥也不怎麼高, 但生性熱情活潑, 整個宿舍上上下下都認識他. 當我還住在宿舍時, 他經常在吃飯時間跑來敲我房門, 說, 「你這個小台灣女生不要窩在房間裡自己一個人吃飯啦, 在義大利, 我們都是大伙一起吃飯, 還要唱歌跳舞的.」 於是我常常一碗中式湯麵吃到一半, 就被拖出去跟一票義大利人吃飯, 其中雖也有法國人和比利時人, 但每次起鬨的都是義大利人. 而每天晚餐到了尾聲時, 馬可都會拿出他的吉他, 開始唱起義大利情歌, 深情的模樣低沉的歌聲和平常判若二人. 他常一邊唱一邊走到我面前, 然後在一曲結束後牽起我的手輕吻一下, 說, “ 好, 妳現在可以回房睡覺了.”, 可愛到了極點.

而安東, 則是個名符其實的義大利大帥哥, 深邃的眼睛, 二道濃眉, 像是安東尼奧班德拉斯的清秀版本, 他總是斯文有禮的說話, 每當馬可鬧得太過份時, 他就會出來替我解圍. 安東來自米蘭大學, 老家住義大利最南端, 他說天氣好時從他家就可以看到西西里島. 他和我同一班, 每次我們討論功課時, 我都為他的聰明好學折服不已, 他是那種可以用他低沉又充滿磁性的聲音跟我把量子物理的模型解釋得清清楚楚的人, 還會很親切的說, “ 妳真是個聰明又漂亮的女孩子.”

跟這二人生活在同一個宿舍, 實在樂趣無窮.

安東有個很要好的義大利女友, 前年秋天學校辦舞會時, 他女友特地從米蘭坐了十多個小時的火車來看他, 第二天又坐火車回去. 當時安東手上總是戴著他們二人的定情戒, 房間桌上床上都擺了女友的照片. 安東的女友很開朗大方, 她在舞會上穿了一件低胸V領黑色洋裝, 豐腴的身材連女生看了都要心跳. 安東常說, 到米蘭遇見她, 是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宿舍裡除了馬可和安東, 還有另外三個也叫馬可的義大利男生( 請見”校園徵才”一文), 其他的義大利人, 法國人, 西班牙人, 比利時人, 新加坡人, 及少數中國人等. 不過我們這一層樓基本上被劃為義大利區, 大約是住的義大利人多, 最後連其他區的義大利人也會跑來這裡一起吃飯的關係.

話說學期自九月開始, 一轉眼到了聖誕節, 大部份的歐洲同學都各自回家去了, 我也跑到其他地方去旅行, 以放鬆一下緊繃許久的神經. 到了元旦, 大家陸陸續續回校, 開始準備期末考. 大部份的同學見面時, 都只是互相吻一下臉頰, 打個招呼, 問問聖誕節過得如何. 只有馬可, 遠遠的在走廊另一端看到我, 就一邊大叫著我名字一邊飛奔而來, 二個星期沒見在他來說好似多年沒見一般. 他衝到我面前, 一把把我抱了起來, 就地不停的轉圈, 我尖叫個不停他仍不肯放手, 一邊旋轉一邊說著他很想我. 我當時想, 原來電影裡演的都是真的啊, 有人久別重逢之後是會被這樣抱起來轉圈圈的….等他把我放下來, 我已經頭昏得七葷八素, 結果馬可捧起我的臉, 說, 唉呀, 你怎麼臉色不好呢? 又變瘦了? 來, 晚上煮多一些給你吃哦.

我想, 如果被男朋友看到這一幕, 一定吃醋吃到地中海去.

住在宿舍的日子就這樣笑笑鬧鬧, 又辛苦又有趣的過去了, 然後我搬到了巴黎, 同學也各自分散. 有人去了美國作實習, 有人回義大利, 有人到法國南部, 一別就是大半年沒有聯絡. 偶爾大家在MSN 上遇到, 也只短短談談近況, 沒什麼時間也很難安排見面. 好不容易到了最近, 機緣湊巧大家又從四面八方回來, 短暫的一起待在巴黎二三個星期. 大家東挪西湊終於在昨天騰出空來聚餐吃飯, 席上有安東, 有馬可, 馬可的女友, 及其他三四個同學. 我們吃完飯又跑回學校宿舍去探視那些低年級的同學們. 一個晚上大家彈吉他, 喝啤酒, 煮義式咖啡, 聊得很起勁. 我由於喝了酒, 又已經凌晨二點的關係, 有點不支. 趁著大家聊得很開心時, 我悄悄挪一下身子, 在沙發上半躺下來休息. 沒想到一旁正講得口沫橫飛的馬可竟然注意到了, 他一邊起勁的說話, 一邊還不忘伸手輕輕拍拍我的頭, 似乎有些擔心, (宿舍同學都知道, 我一向還蠻早睡的) . 等他話題結束, 還不忘轉過頭來問我, “ 妳還好嗎?”.

而當馬可離我比較遠, 照顧不到我時, 安東就會出現, 拍拍我的肩, 笑一笑, 問我要不要再來點喝的什麼.

對義大利男人而言, 這樣的體貼關心不只用在女友身上, 而是擴及身邊許多朋友, 不論男女. 他們似乎天生下來就知道怎麼表達感情, 怎麼照顧別人, 怎麼呵護女生.

過了一會兒, 大家咖啡喝完了, 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準備打道回府. 我宣佈了即將回台灣的消息, 大家一陣感慨不捨, 互道珍重之後, 相約下星期五到我家, 陪我一起度過在法國的最後一晚.

星期一, 巴黎出太陽, 但仍冷冷的, 我去買了一些台灣朋友托我買的東西.

星期二, 天空陰陰的, 和一個台灣太太在茶館話別, 下午二點, 天空飄下一點雪.

星期三, 氣溫降到零度, 我從協和廣場附近的愛馬仕店出來, 走到杜勒麗花園, 周圍捲起一陣風, 雪花輕輕柔柔落下, 無聲, 卻滿滿遮蔽了視線. 巴黎六年來, 聽說從沒下過這樣大的細雪. 我和朋友躲到咖啡館裡, 一邊喝著熱巧克力, 一邊看著窗外行人在細雪中哈著氣說話.

星期四, 雪下小了, 大約只有清晨六點即失眠起床的我, 看到了太陽未出來前這一場小雪.

星期五, 下起了大雨, 氣溫回到了五度上下. 馬可來了電話, “ 我們晚上七點半到妳家, 妳給我們煮白米飯, 我們來準備菜, 好不好? “

我一邊收拾行李, 一邊浸著白米, 等待.

他們到的時候, 果然買了一堆菜, 還有紅白酒等. 一行人男女各半共八人, 男生多是我同學, 女生則是他們的女友或友人, 大家或坐或站在各個角落聊了起來. 不算小的廚房裡則鑽進了馬可, 安東, alex( 法國同學), 以及主人我. 看了看他們買的那麼一點點東西, 我宣佈加菜, 做一道廣東炒飯嘉賞他們如此遠道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來我家.

我站在爐子旁, 開始炒著雞肉, 洋蔥, 蘿蔔等. 暖暖的爐火烤得我的臉紅紅的. 馬可和Alex 站在我旁邊當助手. 說著說著, 馬可問我離開宿舍以後這一年, 在巴黎過得如何呢? “ 巴黎….很好玩啊, 我常到處晃晃, 和朋友去咖啡館, 去看電影, 巴黎很漂亮啊. “ 我說.

“ 不不不, 我不是問這個, 我是問妳過得好不好? 有什麼快樂的事? 有什麼傷心的事? 來, 乖, 詳細告訴我. “, 馬可說.

我歪著頭想了一下, 覺得這一年來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 不知從何說起. 我一邊炒著飯, 一邊只說, “ 只是忽然覺得這一切好像一場夢, 而現在夢就要醒了. 想起二年多前初來法國的情景, 想起當初的夢想, 會覺得到底有多少實現了? 又有多少還是如夢一場? 總之, 現在是近鄉情怯, 很怕回去發現一切都沒改變, 還是依然不明白人生究竟要追求什麼. “

Alex 點點頭, 說他很可以了解我的心情. “ 不過, 說到底人生還是追求一種幸福, 一種快樂吧? “

“ 對啊, 比如我好喜歡在妳作菜時在妳身邊跟妳說話, 感覺很浪漫, 很幸褔. 特別是妳拿筷子打蛋的樣子, 真是靈巧可愛. “, 馬可把頭靠在我肩膀上, 一臉陶醉的說著. 我對他笑了笑, 他以前也這樣說過的. 聽說義大利男人很戀家的, 果然是如此.

“ 但是要真正了解什麼叫快樂, 是不是要先明白什麼叫悲傷呢? “, 我這樣說.

馬可和Alex 靜默了一下, 似乎明白我想說的是什麼. 三個人相視一笑, 擁抱了起來.

我轉過頭, 安東在一個角落微笑看著我們, 黑色的眼睛閃閃發亮.

一陣忙亂之後, 終於上桌吃飯. 席上一邊喝酒, 一邊吃飯, 大家對炒飯讚不絕口, 有些沒用過筷子的同學, 竟認真的用筷子”夾飯”, 結果掉得滿地, 我又好氣又好笑的拿湯匙給他們, 這才解了窘境. 一席飯熱熱鬧鬧, 很快吃完了.

飯後, 大家移師到客廳喝咖啡. Alex 帶了跳舞的音樂, 大家慢慢的在小客廳裡的木頭地板上脫鞋跳起舞來. Alex 最近剛學了時興的salsa 社交舞, 很起勁的要教大家. 他牽起我的手, 就拉著我開始踩起舞步, 轉起圈圈來.

我很久沒跳舞了, 特別是雙人舞. 這一跳, 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我在Alex 的手下轉啊轉, 腳步踩啊踩, 看他小心翼翼配合我的腳步, 時不時伸手往我腰上一推讓我轉圈, 那種人跟人很親近的感覺真好, 好像回到天真的童年, 和人的關係是那麼親近, 那麼不需要提防, 大家都不吝惜給予別人擁抱和溫暖….

後來Alex 轉去跟自己的女友一起跳舞, Alex 即將調去漢城, 和女友也是離情依依, 情話不斷. 馬可陪著他愛睏了的女友, 坐在我家沙發上, 輕輕唱著歌給她聽. 場中只餘另二個女孩, 以及我和安東跳著舞. 安東沒說什麼, 只輕輕問我, 妳真的要回台灣了嗎….13 小時飛機那麼遠的國家? ……..

夜漸漸深了, 外面愈來愈安靜. 三月初的夜裡, 窗前仍結著霜. 今年春天特別冷, 雪下得特別多.

差不多, 要結束了. 離天亮還有五六個小時, 天一亮, 我就得走了, 而一屋子的凌亂還沒收拾. 我說各位, 差不多該走了吧.

收音機裡傳出一首義大利曲子, “ Ultimo Bacio”, 有一點低沉的女聲伴著吉他輕輕的唱著, “ l’ultimo bacio, l’ultimo bacio, 這最後的一個吻, 最後一吻….”. 是我下午剛買的唱片, 不知誰拿到唱盤裡放了起來.

我伏在安東的肩上哭了起來, 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 馬可走了過來, “ 別哭啊, 妳會回來的, 別忘了我在羅馬等妳啊? 還有安東在米蘭啊, 不是嗎?”. 馬可的女友也走了過來, 她抱住了我, 說, 我們都在歐洲等你回來啊, 好不好?...

“ l’ultimo bacio, l’ultimo bacio, 這最後的一個吻, 最後一吻….”.

夜涼如冰, 我們站在門口道別. 凌晨三點, 四周一片寂靜. 眾人一一親吻道別, 馬可叮嚀著今年聖誕一定要去羅馬找他. 遠遠Alex 在和另一個同學說著去漢城的事, 馬可也走過去加入討論的陣容.

安東走了過來. “ 明天幾點的飛機?”, “ 路上要小心哦.” “ 我還會在法國待個幾年, 回來時記得找我, ok?”, 他低低的說, 我靜靜的點頭. 他伸手把我抱在懷裡一會兒, 拍拍我的背. 我忍不住眼眶又紅了一下. 安東看著我, 深邃的眼睛靜靜閃著光. 他伸手把我額前掉下來的瀏海塞到耳後, 手指捲著我長髮的末端玩著. “ Gulia, Gulia..”, 他用義大利文低低叫著我的名字, 什麼也沒說. 又把我抱在懷裡, 先是如往常一樣輕輕親一下我的臉, 左邊…右邊…..然後捧起我的臉, 淺淺的一吻.

安東? 我疑惑的看著他. 他退了開去, 微笑著, 一綹捲曲的深褐色頭髮垂在額前. “ 再見了…”.他揮揮手.

安東? 那一吻, 是什麼?

黑暗裡他的眼睛閃著光.

原來飄著雨的巴黎, 也有不那麼悲傷的時候.

安東? 我想, 我是明白的.

那天夜裡, 冷冷的天只有零度左右. 飄過雨的空氣裡不可思議的傳來早春的泥土青草香, 一陣一陣的風從山丘上吹來讓人忍不住打哆嗦. 天上無星無月沒有一點光, 只有你的眼睛在街燈映照下閃耀著光芒. 那樣的空氣那樣的夜, 也許自此一別此後便難再見. 回想起那些在學校一起度過的日子, 剛認識的秋天, 二個人法文一樣稀稀落落, 有一搭沒一搭的討論功課, 以至那些下雪時還要挑燈夜戰的日子, 到讀書讀煩了大家半夜跑到巴黎街頭閒晃的夜晚….那些溫馨的回憶, 是大家一起玩鬧嘻戲共同編織出來的. 這些日子以來, 我們沒有機會表達對彼此的喜愛, 感謝, 珍惜等等心情. 離別在即, 這種種不捨與關心, 種種未有機會說出口的感情與眷戀, 都在這一個又一個的擁抱親吻中釋放出來了吧.

也許我們從此不再相見, 但我們但願對方知道, 這一些日子以來, 我們是真心從心底喜愛對方, 以及所有與對方共度的歲月的.

天快亮了, 安東的吻仍在空氣裡盪漾, 馬可的聲音也在四周迴盪著. 和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時時讓我覺得自己是倍受疼愛呵護的, 彷佛, 我也是這義大利家族的一份子了.


這些義大利的情人們, 我永遠懷念他們.



給我最親愛的 Marco, Antonio et Alexandre

Le 13 mars 2004

p.s. 回到台灣的第二天, 就收到馬可的來信, 說他坐在巴黎回Rennes 的火車上, 仍然不能相信我就這樣離開了他們, 即將回台定居. “ 來, 乖, 要記得告訴妳在台灣生活的點點滴滴, 快樂的事, 悲傷的事, 都要告訴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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