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的風景

周末的時候, 相熟的諮商師朋友帶著她的兩個孩子到家裡來玩. 她的大兒子十五歲, 最近剛一個人去日本自助旅行回來. 小女兒十三歲, 一臉叛逆的樣子, 但是卻認份的陪媽媽到朋友家, 坐了一下午. 沒什麼說話, 只拿著螢光筆把自己的手提袋畫滿自創的卡通圖案.

朋友是第一次到家裡來, 看到大門上蕾蕾的大海報, 床頭櫃的銀色相框裡洗澡開心的照片, 冰箱上的照片磁鐵. 甚至, 她也許還感覺到了什麼, 問我, 蕾蕾以前常睡在窗邊的長矮櫃上嗎? ( 這個長矮櫃的高度和我們的睡床同高, 我在上頭舖了墊子, 蕾蕾三四個月時大時, 有一陣子的確睡在這裡). 我說, 對啊, 因為家裡不大, 當時沒有特別為她擺一張嬰兒床. 所以三個月前睡自己的小搖床, 大一點時睡窗邊的長矮櫃, 再大一點和我們一起睡大床. 到會翻身時, 乾脆我和蕾爸就輸流陪她睡閣樓了, 讓她有大一點的空間滾來滾去.

所以, 她簡直睡遍家裡許多角落. 有時我有點難過, 覺得她好可憐, 沒有自己單獨的睡床及房間. 但蕾爸說, 可是蕾蕾應該寧願跟我們一起睡吧. 至於有沒有自己的睡床, 她應該不會太在意的.

也許吧, 小孩子都喜歡黏著爸媽睡的, 不是嗎.

朋友回去後, 寫了email 給我. 她說有個小小的建議給我, 就是開始著手寫蕾蕾的紀念書, 然後, “ 把它作為一個紀念, 和她好好的告別. 把牆上的大海報取下, 迎接新的小生命.”

其實, 我一直沒想到所謂”好好告別”這件事. 我好不容易從她離開的傷痛走出來. 家裡擺滿她的照片和紀念品, 讓自己感覺她好像還在身邊一樣. 每天一睜開眼, 就看床頭她洗澡照片的快樂笑容. 我可以先呼喚她兩聲, 說, “蕾蕾, 媽咪起床囉”. 然後起來, 刷牙洗臉什麼的.

出門的時候, 也可以和牆上她的大海報笑一下, 讓她知道我要出門了.

我以這種方式撫慰著自己.

要把牆上的大海報取下來, 對我來說, 好似代表著她的人離開了, 我就把她的紀念品收起來了.

好似, 再一次的告別. 那種感覺, 心很痛.

告別她的身體時, 我告訴自己, 不要怕, 她的愛還在, 她的靈魂會陪伴著我的, 安慰著我的.

第二次的告別, 我得告訴自己, 把她的愛藏在心裡, 讓她的靈魂全然的回歸天國吧. 不要再令她牽掛.

好難.

打電話給妹妹, 訴說著這些心情.

妹妹說, 前些年, 她為了每天夏天固定發作的憂鬱症( 弟弟是在19年前的夏天走的), 找到一位諮商師. 她覺得, 有些話頗令她受啟發. 就是, 她曾經以為, 每年得為弟弟傷心一陣子, 因為, 這樣代表她還記得他. 如果連她都沒事人一樣過日子, 那世界上就沒有人記得弟弟了.

然而事實上, 並不是如此. 即便我們如常的生活著, 我們也不可能忘記我們所愛的人, 以及他們已經離開的事實. 並不是傷心, 才代表著我們記得他們.

再者, 以靈魂的角度而言, 我們過度的思念和牽掛, 會妨礙靈魂的修行. 每個人到人間的一生, 都有要學習體驗的事情. 而時間到了, 回到天國後, 也仍然有著在天國該有的修行進程. 不停的召喚他們回人間, 有可能會打擾靈魂的修行.

也許吧, 這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畢竟, 是有另一個世界是現在的我們還不了解的. 以祝福正面的角度去想, 在另一個世界, 應該真的有他們其它的活動要進行吧. 有空的時候, 他們自然會回來看我們的.

只是, 應該要告別的夜晚, 我真的還不想告別. 千古艱難惟一死, 古人不也是這樣說的嗎. 自古分別便不是易事的. 現代的人因為通訊方便, 大部份的離別並不似古代那樣酸楚. 然而生離死別的痛, 自古皆然.

真的, 我還需要一些些時間….

而小mo, 你會等媽咪吧? 媽咪不是不夠愛你, 只是媽咪還好想姐姐. 有一天你長大的時候, 如果會看書, 有本書叫神鵰俠侶, 裡面有個媽媽( 黃蓉) 曾說, 她的心, 分成了兩半. 一半給了丈夫, 一半給了兒女.

媽咪也是, 一顆心分成兩半, 哪一邊都放不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