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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朧朧睜開眼, 不知道是幾點。 後院傳來鳥叫聲, 應該是天亮了吧。 最近晚上仍會結霜, 鳥兒都躲在巢裡取暖, 等太陽出來了才會出來活動的。

我揉揉眼, 有點忘了昨晚怎麼爬上床的了。 好像關明傑送我回來, 我們又說了說話, 不知不覺我就睡著了。

關明傑呢?

我一骨碌滾下床, 走到客廳。 他躺在我家大大的沙發上, 抱著娜娜熟睡著。

我走過去, 不敢搖他, 只得輕輕喚著, 「關明傑, 關明傑」。 他沒有動。

「 關明傑, 上班了, 快來不及了, 關明傑—」, 我走近了一些, 又大聲了一點。

好不容易, 他睜開眼。 「 啊, 天亮了嗎?」, 他用力揉揉眼。

「 嗯, 快點啦, 上班要來不及了。」

「 哦, 好。」 他應了我一聲, 人卻沒動。 臉上表情有點奇怪。

我忽然省悟到, 他送我回家時一身西裝, 睡覺時自然是脫掉的, 難怪他上身只有一件T-恤, 手上抱著棉被不放。

「 啊, 你準備一下, 我先下樓去梳洗了。」, 我快步地咚咚咚跑往地下室去了。


結果二人都遲到了近一小時才到辦公室, 所幸法國人到辦公室通常會先喝喝咖啡聊聊時事, 而且又是星期五, 晚了一小時到辦公室還不至於明顯。

關明傑傳簡訊給我。

『 昨晚睡得好嗎? 我的小姐? 』, 他用法文這樣寫著。

『 我睡得很好, 先生。 你呢? 』,法國買的手機不能打中文, 二人只好用法文繼續傳簡訊。

『 不太好, 因為貓咪老在我身上爬來爬去。』

『 真的嗎? 下次我讓她跟我睡好了, 免得吵到你… 』

『 嗯。 天氣好好, 我不想工作。』

『 我也是。 走吧, 讓我們享受陽光去。』

『 不好, 我不喜歡晒黑。』

『 那…我們就留在辦公室裡寫信吧。』

才同時想起, 二人都在辦公室, 不用EMAIL 卻用手機辛苦的打簡訊, 實在是都傻了。

『 耶!我下午不用上班。』

『 為什麼? 』

『老闆說, 他下午要出城去了, 如果我沒什麼特別的事, 可以先走。』

『唉, 我還要忙一陣子。』

『那…我晚一點去找妳吃飯? 』

『好吧, 晚一點你再call 我。』



傍晚關明傑再出現的時候, 已經換過了毛衣牛仔褲, 肩上背了個暗綠色背包, 一派輕鬆。

「 終於可以不用戴領帶了, 真好。 週末了。」

「 對啊, 終於可以慢慢吃早餐, 不用趕著上班了。」 我把一直挽著的頭髮放了下來, 終於不用再裝成熟穩重的樣子了, 可以恢復正常。

「 妳這樣, 比較好看。」

「 啊? 哦。 我也比較喜歡這樣, 比較像自己。」

我們走往拉丁區去吃飯。 這一帶是索邦大學所在, 學生很多, 附近許多咖啡館是從前許多文人雅士聚集之地。 聖傑曼大道上的雙叟咖啡和花神咖啡, 就是存在主義的誕生地。 不到一百年前, 沙特, 西蒙波娃, 卡繆等人都常在此出入, 或寫作, 或討論, 或激辯。 我很喜歡這一區, 既有歷史, 又有美食, 既有學生活潑的氣氛, 又有高級奢華的時裝店。 整個放在一起, 就是巴黎的感覺, 華麗中帶著滄桑, 卻仍保有一股生命力。

我和關明傑在拉丁區Odeon 廣場附近一間叫 Juliene的小酒館, 吃了點沙拉三明治, 喝了一杯熱白蘭地, 不知不覺已快十點。 許是前二天都沒睡好, 我顯得有些精神不濟, 喝了酒後, 就更睡意朦朧起來。 二人結了帳走出餐廳, 外頭冷風颼颼。 Odeon地鐵站就在街對面, 這個站是我很喜歡的站之一, 有著雅致的新藝術風雕花欄杆, 旁邊則是林立的電影院, 人潮來來往往, 盡是吃飯或看電影的人們, 很巴黎的感覺, 站在這裡會有一種錯覺, 好像他們的人生是三分之一拿來睡覺, 三分之一拿來吃飯, 餘下三分之一就是看電影。

上了4 號線, 地鐵往南開去。 我要到蒙帕那斯換12號, 關明傑則應在那一站換6號, 回他16 區的家。 我們在蒙帕那斯下了車, 有了一點小小的沉默。 12 號的入口就在我們下車處旁邊, 6 號線卻要遠遠走上十多分鐘, 在巨大的車站另一頭。 身周的人來來去去, 急急忙忙去趕另一班車, 我們站在人潮中, 微微不知所措。

「 那個……」 關明傑說, 「 你剛剛在路上買的那個dvd 叫什麼來著?」。

「 啊? 37°2 Le matin, 英文叫Betty’s blue, 以前在台灣時一個好朋友很推薦的, 一直沒有機會看。」

「 那我們等一下來看, 好不好? 」,他帶著一點詢問的口氣說。

「 也可以啊。」 我低低的說, 心裡不知怎麼有些碰碰跳起來。

也許從我們站著的地方走到6 號線入口太遙遠了吧, 關明傑不想一個人孤寂地走那樣遠的路.。他選擇陪著我, 二人一起回去。我隱約感覺到,他是非常怕寂寞的一個男人。

我們很快的等到了12 號線, 往南坐到Marie d’issy 終站, 一起等往我家的公車。

結果剛剛走了一班公車, 下一班是四十分鐘後, 11:30 那一班。

我們只好到旁邊小公園的長椅上去坐著。 三月初的晚上還只有三五度, 空氣冷冽乾淨。 我累得不由得躺下來, 枕在關明傑的膝蓋上。 天上滿是星星, 在枝椏縫隙間明明滅滅。 二人都沒有說話, 各自想著心事。他伸手摸摸我的頭髮,我靜靜的望著他。 夜深, 周遭等車的人並不多, 一片寂靜無聲。 附近公寓透出閣樓上的光, 薄薄的白紗窗廉還掩映出一些人影。 他們在簾後走著笑著, 我們二人卻永恆的只是無聲。

公車來了, 開了, 緩緩上坡。 一回頭, 看見艾菲爾鐵塔的光。

回到家, 已是夜深人靜, 附近的人家都已關上外層防雪的木頭窗板, 少數人家的窗板從縫隙中透出一點昏黃的燈光。 我們已經是三天來第三次一起回來了。 我們沉默著, 走著。

進了門, 迎面一股暖意。 我家的中央空調晚上九點就自動打開了, 家裡現在是剛剛好舒適的二十度氣溫。 娜娜和他也熟了, 跑過來在他腳下磨蹭著。 他蹲下去, 愛憐的摸摸她的頭。 小娜娜一臉幸福的瞇起眼睛。

我放著他跟娜娜玩, 自顧自的先洗澡去了。

在浴室裡, 卸了妝, 脫去一層又一層的衣服, 看看鏡子前的自己。 臉有一點點紅, 「 路上受凍了。」, 我想。

蓮蓬頭水嘩啦啦流下。

「 Last night, under the Paris’ sky, you showed me the secrets of your hearts…keep it full by your side, under the cover of the night….」

客廳傳來音樂。 這是我前陣子在fnac買的, Kate St. John, paris’ skies, 關明傑不知怎麼的在CD 櫃裡翻到了, 放了出來。我微笑起來,他是一個不能沒有音樂的男人。

St. John 的聲音非常輕柔迷離, 彷若夜色。

我洗完澡出來, 換上淡粉色的家居服。 我在浴室的大鏡子前發了一會呆, 想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心都亂了。

走出浴室, 娜娜蹲在門口望著我。 我嘆了口氣, 把她抱起來, 往樓上客廳走去。這個房子,地下室是一個很大的浴室,一個客房,外加一個洗衣房兼儲藏室。舊時的房子地下室的天花板高度是略高於地面的,所以仍有小小的對外窗。在浴室裡一邊洗臉的時候,用力吸口氣可以聞到後面花園冷冽的空氣,讓我清醒一下。從地下室樓梯往上望,客廳昏黃的燈光和音樂,吸引著人走上去。

明傑在沙發上坐著, 拿著CD 翻來覆去的看。 他的毛衣脫下來了, 大衣披在沙發上。 身上穿一件長袖V領T-恤, 領口閃閃發亮的是他的十字項鍊。 我一直覺得他戴這項鍊, 非常好看。

他抬起頭, 望著我發笑。 我不由得臉上發燙。

「 你笑什麼啊? 趕快去洗澡啦, 不是說要看DVD 嗎? 」,我說。

「 看妳眼睛都快閉起來了,還有力氣看嗎?」 他似笑非笑的說。他最愛這樣似笑非笑的,低低溫柔的說話。

我抱著娜娜, 整個人蜷在沙發的一角。 我家這個布沙發很大, 連關明傑這樣高大, 都能在這裡安安穩穩的睡著。

「 不知道啊, 不然你先去洗澡。 我休息一下, 如果等一下還有力氣就看。」

「 明天好了啦。 嗯? 你先睡, 我用一下你家的網路看看新聞, 等一下再自己去洗, 好不好?」

我心裡想, 好,那有什麼問題。 但,我的電腦就放在臥室裡耶….

我沒有說什麼, 關明傑從我手上接過貓咪, 陪著我走到房間裡。

我在床上躺下, 裹著棉被。 他坐在床邊的書桌前,就著枱燈上網。 小娜娜溜到暖氣管旁窩在一角睡去了。

「 Last night, I dreamed of Paris’ skies, we walked through the streets under the starts…Holding close,holding tight, under the cover of the night…..昨夜我又夢見巴黎, 我們在星空下走在街道上…在夜的懷抱中我們緊緊相依….」

在音樂聲中, 我漸漸睡去了。 夢中, 明傑親了親我的額頭, 幫我蓋好了被, 關去了燈, 靜悄悄的虛掩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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