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的風景

我很慶幸, 在我的成長過程中, 從來沒有遭受過, “ 如果妳是男的就好了” 的眼光和壓力.

我的父親, 是一個很愛小孩的人, 對家裡三個女兒和一個兒子, 都疼惜如命. 功課好不好, 愛不愛唸書, 他都覺得不重要, 他常說, 他只要他的孩子, 身體健康, 堂堂正正的作人就好. 

我的生母, 在我七歲時就過世了, 坦白說, 她是否有重男輕女觀念, 我並不清楚, 她的確有來自祖母的傳宗壓力, 所以接連生了三個小孩, 到第三個好不容易是個男丁, 卻硬是生了第四個, 似乎是希望再有一個男的. 但盡管如此, 在我的回憶裡, 我仍然對她對我們的愛無所懷疑. 據父親說, 小的時候, 媽媽常把我抱在膝上, 教我唸詩詞. 所以我長大才那麼愛讀古詩詞. 

而我的繼母, 嫁到我們家時, 家裡已經有三女一男的. 想當然的, 她不但沒有傳宗接代的壓力, 連生孩子的壓力都沒有. 繼母那邊的外婆, 是受日本教育長大的, 所以繼母在家裡的諸多規矩也多. 但基本上, 除了所謂的儀態之外(例如女孩子坐要有坐相, 站要有站相..等等), 她對男孩子和對女孩子, 都一樣嚴格, 只是要求的東西不同而已. 

到得長大, 唸國中, 考高中, 考大學, 最後唸的是歷史悠久的理工大學, 學校裡對女孩子不但不會歧視, 基本上寵愛都來不及. 男同學們早已經習慣, 女生成績比自己好, 得書卷奬次數有時還比男生多, 社團裡課堂裡, 優秀的學姐同學一堆, 從來不覺得男生有一定比女生強. 基本上, 是一個很平等的氣氛.

畢了業到學校隔壁的科學園區工作, 到處都是學長學姐同學, 一脈相承的學校風氣沿伸到工作上, 大家一樣平起平坐, 做一樣的工作領一樣的薪水, 沒有聽過男生女生坐一樣的職位領不同的薪水這種事. 尤有甚者, 一些在學校很優秀的學姐, 進了公司一樣呼風喚雨, 位居要津. 雖然, 在男人為主的理工大學或科學園區裡, 女性真的是少數. 但並不妨礙二者之間的競爭合作或平等的地位. 

所以, 我一直是這樣自由自在的長大, 什麼男尊女卑或男性沙文這種事, 我覺得是古早古早時代才有的東西. 

但這一切, 在結婚之後都變了. 我彷彿進入了一個之前從來都不知道的世界. 

首先, 是媽媽開始會說一些有的沒的, 例如, “ 小孩出生一定要先帶回婆家, 不能先帶回娘家”. 例如娘家婆家同在台中的我, 媽媽會規定, 不先去婆家打招呼, 不准回來(為了這件事還曾跟老媽大吵一架). 
然後是親戚會說, 以前女兒會拿錢回家, 但嫁出去的女兒, 不能再拿錢回家, 不然, “ 人家會說話.” . 我就沒聽過有結婚男人拿錢回家孝敬父母, 有人會話說的. (除了他老婆以外）．

再來, 看似開明且事業有成的婆婆, 在我們偶爾回家的時候, 伺候兒子簡直無微不至. 不但煮飯的時候不用幫忙, 只要在客廳蹺腳看電視. 連飯菜煮好後, 還要把飯盛好, 筷子湯匙擺好, 才叫我們上桌吃飯. 然後還叫我們先吃, 她先去收捨廚房. 

婆婆曾說, 年輕的時候, 白天要上班, 下了班還要趕著去接小孩回家, 然後捲起袖子洗菜作飯, 趕在老公下班前把飯菜準備好. 而公公, 一樣, 回去就是吃飯, 蹺腳看電視. 

這件事, 在有次和公公的電話上獲得証實, 他有次很驚訝的說, “ 啊? 我兒子會幫忙帶小孩? 我年輕的時候可是徹頭徹尾的大男人, 回家什麼事都不做, 家事, 小孩等等, 一概老婆負責”. 

我心裡想, 你還好意思說, 難怪二人後來離婚, 婆婆再也沒有再婚. 何必呢, 自討苦吃. 

然後我慢慢發覺, 這個社會深層的男性沙文意識, 竟然如此的牢不可破. 即便年輕一代都自覺”男女平等”, 但一回歸到社會最原始最古老的”家庭”單元, 整個社會都在告訴你, “ 女人要多擔待….”. 

那些在學校時非常尊重照顧女孩子的男同學, 那些在職場上已接受女人作主管, 女人掌大權, 女人的專業知識工作能力時時凌駕男人之上的所謂”台灣現代年輕男人”, 回到家裡, 經常不自覺得流露出從小浸淫其中的台灣男性沙文文化. 或者說, 他們並不太了解什麼是”男女平等, 互相尊重”的家庭方式. 

我遇見過不只一個台灣男生( 特別是台北長大的), 葱和大蒜分不清楚, 空心菜和菠菜無法一眼就辨別出來, 大同電鍋不會用, 基本是完全的”君子遠庖廚”. 再者, 不會收拾房子, 不會整理家務, 不知道棉被應該時不時拿出去晒太陽, 不知道毛巾也需要定期清洗, 還以為一直用用到破掉再丟就好. 特別是, 當媽媽在作飯時, 幾乎都是蹺腳在客廳看電視, 一點”一家人應該互相幫忙”的觀念都沒有. 

再者, 周遭有些朋友, 老公算是比較有良心的, 願意”幫忙”照顧小孩, 吃奶換尿布陪小孩玩等等. 於是大家封他們是”新好男人”. 

在我來看, 簡直莫名其妙, 小孩不是二個人共有的嗎, 什麼叫”幫忙” 照顧? 女人生孩子已經夠辛苦, 男人一起照顧小孩豈不天經地義? 這樣也值得叫”新好男人”? 

從這裡就可以很清楚知道, 大部份的上一代男人是如何的擺爛. 

在我周遭, 有很多的女性朋友, 工作上表現很優秀, 也有很多自己對未來的想法. 而她們同時也有婚姻, 有孩子, 也很願意付出努力去在二者之間得平衡. 但是, 大部份的女人, 都是一副筋疲力竭的樣子, 為什麼? 

因為, 她們的老公, 似乎從來不需要為了工作和家庭如何”兼顧”而煩惱, 他們覺得, 工作是他們的重點, 家裡, 是女人要負責的. 這下好了, 小孩的聯絡簿要媽媽寫, 小孩每天要穿的衣服是媽媽準備, 連有時女人加班晚回家, 叫老公去陽台收個衣服, 老公還能把一堆濕的衣服也收進來, 因為, “ 妳又沒有說乾的才能收.” 

這樣的男人, 你說能有什麼幫忙持家的能力嗎? 肯定家裡什麼時候需要洗衣服, 晒床單, 大掃除, 買菜買水果, 小孩多大歲數要吃什麼, 是要補充鈣質, 還是要多吃維他命, 什麼時候要學刷牙, 學自己尿尿便便…都是媽媽要傷腦筋. 當女人在家裡要多做這麼多事, 同時還要在職場上面臨和男人一樣的競爭和升遷壓力, 女人能不累嗎? 

而多少男人, 能體諒到這些? 這些當年在學校, 如今在職場上口口聲聲稱自己是新時代男人的人, 真的有跳脫出父執輩的”家庭”觀念, 真的有重新定義男人在家庭中該扮演的角色, 該分担的責任嗎? 

從我身邊的朋友包含我自己的生活來看, 我真的不認為. 而且, 這往往不只是家庭裡那個男主人的問題, 包含女人自己, 包含女人的家人, 包含整個的社會意識, 其實都還有吳念真這個”台灣女人”的短片中的影子. 

我不是很肯定這個片子是否有它想表達的目標, 但不管如何我想它忠實的紀錄了某一代女人的身影. 而這些樸素辛勞的背影, 在這光鮮亮麗的城市裡, 依然反射在許多美麗女人的身後. 

片子看到最後, 說, “ 女人連生孩子的痛都能忍了, 還有什麼不能攜牲的呢?”, 我真的哭了, 已經生到第三個孩子的我, 很能體會女人在產枱上那種連命都豁出去了的心情. 每一次生產, 上手術枱, 一個人孤獨的在冷冷的手術房裡, 忍耐著針刺的麻藥( 或者激烈的陣痛), 真的有種咬牙往前衝, 連命都可以不要了的決心. 

我不知道多少男人會因為眼見老婆生產過程的辛苦, 而變得更加疼惜老婆. 但我看到很多女人, 在這生死鬼門前走一趟回來後, 竟然能在身體還沒恢復, 身上痛楚仍在, 無論如何也要擠母奶哺乳的情況下, 還下床作飯, 自己洗碗, 有的還同時要照顧前頭一個大的, 吵鬧的時候也要抱起來…然後在坐完月子後, 開始發覺得為什麼腰會酸, 為什麼全身骨頭都好像移位了, “生了孩子身體大不如前”…

我想起上一代女人那些佝僂的身影, 那時的女人, 生完孩子, 月子沒坐完, 就趕著下田, 趕著伺候公婆( 有個外省媽媽告訴我, 那時懷上第二胎時, 真的想去死, 因為害怕一邊坐月子, 一邊還要作飯照顧公婆的日子. 她說, 那時忙到剖腹生產的傷口因不小心沾到水, 都潰爛了還沒發覺, 也沒去看醫生…), 趕著上班掙錢幫忙家計(同事的媽媽生完他後, 沒坐月子就去上班了, 結果老來只要稍微吹風就頭痛, 稍微下雨就風濕..雖然我也不知是不是月子沒坐好的關係, 但總之想必操労多年才會讓身體這麼差) ….

這一代的女人有月子中心, 有月子婆, 有種種宣傳坐月子如何重要的廣告在教育大家. 但是我仍然看到, 許多的女人在當了媽媽後, 那種堅毅忍耐的母性是如何的讓她們不顧自己. 

這時我真的想問, 身為爸爸的男人們, 難道不覺得, 照顧小孩真的應該是男人天經地義該做的事嗎? 不然你不要生嘛! 我還想說, 這時要照顧的不只孩子, 連媽媽都要好好照顧才對. ( 補記: 似乎有人有點誤會, 我補充說明,這裡特指的是女人生完孩子那半年一年, 或者肚裡一個手上一個的時候, 若是身體機能都很健康, 自然是二人一起照顧, 也不是說就完全丟給男人)

雖然, 這社會上的確有一些男人們在改變, 像陶子的老公李李仁先生, 如果報導都是真的的話, 那我想這的確是個懂得愛惜女人的男人. 但是大家想想, 這樣的一個男人會被媒體不停的頌揚報導, 可見在這社會裡, 這樣的男人實在非常非常少. 

再說一句也許會引起公憤的話, 我所認識的許多外國男人, 包含日本香港法國等, 無論個人的長短處優缺點為何, 他們的”幼受庭訓” 都已經沒有”家裡的事都該女人做”這一條. 連傳統最最大男人的日本, 也早就提倡男人應該會作飯, 會作家事, 會洗衣服會保持自己外表及居住環境的整潔等等. ( 看看那些偶像男藝人想要包裝出來的形象就知道, 比如SMAP 也經常在電視上下廚, 代表”會作菜的男人才符合流行”). 

反觀台灣, 我想破頭也想不出來除了李李仁之外, 有聽過哪個男藝人會作飯的. 無論SMAP 的作菜是真的假的, 但至少明顯看出社會的男女定位已然大不相同. 

今天在看公視”爸媽冏很大”, 節目中有個結論是, 為了防止老公外遇, 女人千萬記得作家務之餘, 還要保持自己光鮮亮麗, 言之有物, 免得將來老公說, “ 為什麼妳都不懂我, 外面的女人都聽得懂我在說什麼…”. 

我真的差點罵出髒話, 那男人請問你要不要工作上班賺錢養家之餘( 還不知你賺的錢夠不夠養家), 還天天去健身房保持自己小腹平坦體格壯碩以免老婆外遇呢? 

我不是說女人應該放任自己變成黃臉婆, 而是我覺得, 這社會對女人要求未免太多, 對男人要求未免太少. 男人偷吃人家覺得他行( 已婚召妓也能高票當選議員囉), 女人偷吃就蕩婦一名, 罪無可赦. ( 蔡郁璇離完婚和人上MOTEL, 就”形象全毀”. 拜託, 都離婚了耶. 而未離婚就外遇偷吃的高國華當眾和第三者喇舌反而沒什麼形象問題). 

我還沒看過電影當愛來的時候, 但引述朋友的話, 台灣男人, 什麼都不做, 還娶二個老婆, 二個老婆還和樂相處, 這真是台灣獨有的父權沙文社會. 

最終想說的, 還是那句老話, 台灣女人, 多愛自己一點. 台灣男人, 請多反省. 


PS1. 至於已真正蛻變成新好男人的台灣男人, 請勿對號入坐. 由於我認識的真正"完整"的新好男人並不多, 所以忍不住想寫文數落一下, 為女性抱不平. 希望我們的下一代, 能有更高比例的好男人, 能有一個真正男女平等的社會. 

PS2. 其實召妓和當議員也沒什麼關係, 柯林頓找人"魯文斯基"也一樣能當總統. 只是我就想若有哪個女性候選人傳出叫鴨緋聞, 不要說不可能當選, 我看不只競選不下去, 恐怕還會被開除黨籍, 逐出社會. （ 看看璩美鳳, 未婚和男人上床被拍到, 什麼倫理道德都沒違反. 卻也硬生生給逼離台灣).

PS3. 最重要的, 女人不要再不自覺的把自己兒子又寵成一個男性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