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知道,我愛妳。妳知道的,不是嗎? 我從未向妳吐露愛意,然而我知道妳早已知曉,因為妳從我的眼中讀到一切…」

每次聽到henri salvadore 的這首歌,我就會想起,當時,在巴黎,有一個人,在下雪的夜裡,不停的放著這首歌給我聽,我們赤著腳在客廳跳了一個晚上的舞…

----------------------------------------------------------------------------------------------------

巴黎,三月,天空下著淡淡的雪。很細,很細,不是一月時會一吋一吋覆蓋住大地, 屋頂, 河岸的那種鵝毛雪,而是輕輕飄飄, 在空中纏綿迴旋許久才會落到地面的那種。而往往落到地面的那一瞬間,也是它溶化消失的時刻。

我在路上走著。

漫天的薄雪,四周的景物像電影中加了柔焦鏡時,那種矇朧。公車站牌下仍有很多人在等公車,準備去上班。平常大家總是不耐煩的翹首盼望公車快來,但今天因為意外的這場雪,大家臉上都有一種,「 啊, 反正下雪了, 大家都會遲到吧, 也不用急了」的舒緩神情。

嘟 – 手機傳來收到簡訊的訊號。

「 巴黎現在這麼美,妳在哪裡?」。

「 我在路上,在雪花裡走著。」

「 我在辦公室, 心跟著雪花到處飄著……有沒有聽過一首歌叫I am thinking of you? 我這裡正放著…」

我的心輕輕的緊了一下。

「 我在路上走著,沒有音樂。但是,這是我們那天一起走過的路…」

「 真想跟妳一起走在雪花裡…」

我正走過家附近的一個小公園,公園裡有小孩玩的彩色蹺蹺板,有一個小小籃球場,有許多許多樹,因為地勢高的關係,遠遠還可以看見艾菲爾鐵塔。

那是S的方向,他就在那附近的辦公室裡。我想像著他一邊看著窗戶飄落的雪,一邊傳簡訊的情景。

我在公園裡站住了,呆呆的往遠處望著。艾菲爾鐵塔的後面,是白色聖心堂,純白的拱型圓頂,在雪中膜糊難辨…

我走進辦公室,窗外的雪已經停了,天空有些灰灰的。 有一二個同事已經到了辦公室,天氣冷的關係,大家都在咖啡間喝著熱飲,閒閒的聊著。

「 bonjour」,他們熱情的跟我打招呼。

「 第一次見到巴黎的雪嗎?」,他們問。

我二月才加入這家公司實習,他們並不知道之前我是否也住在巴黎。

「 不是啊,一月那場也見到的。不過今天的比較特別。」

「 對我們來說也是啊,很少三月下雪的呢。」, 一個奈及利亞裔的阿拉伯同事說,「 我搬到巴黎都十年了, 還沒見過這樣的。」

「 哇? 那我運氣很好囉?」, 我說。

「 嗯…不過啊,每次巴黎這種天氣的時候,總有人臥軌的耶…」

「 哇—不會吧!!」

「 巴黎人很情緒化的啦, 妳以後慢慢就會知道了…」

同事喝完最後一口熱巧克力, 很認真的這樣說。

我走回位置上,電腦螢幕上出現一行字, 「 妳有新郵件」

「 我的小姐,妳到辦公室了嗎? 寄個小信給妳,希望妳今天都有好心情。」

我忍不住回信。

「 親愛的先生,
雪花落盡之後,陽光出來了。
這樣的天氣裡,如何能專心?
我寧可到公園裡散步,順便想想晚餐要做什麼好。
春天如此短暫而生命如此漫長,我們怎知下一瞬間會否有陽光?
如同青春的笑容如此美好又如此脆弱,
我真希望生命裡有個時刻我可以什麼也不做而只享受那美好。」

「 我的小姐,
我完全明白。
陽光照在我的電腦上,我的眼睛睜不開。
我的眼前,淨是妳的笑容。淨是那些想像,那些幻夢,那些著迷…」

「 親愛的先生,
此刻的我有些懊惱,為什麼我非得坐在辦公室裡讀這些文件不可?
我想找出我的裙子,穿上我的高跟鞋,走到塞納河邊去散步,去看看這人生的風景….」

「 我的小姐,
我但願跟隨著妳起舞,
到河邊去散步,
la Seine est si longue, et la vie est encore belle si tant。
那生命如此之美如同那塞納河如此之長,
我們將在花影底下散步直至星光滿天,
然後我們將手牽手抬頭看天直到黎明…」

我讀著S的信,一行一行的法文,唸起來像戀人的話語…沒想到,他這樣一個大男孩,也寫得一手好法文。

這一天,就在這樣來來回回的信件中度過了。五點多時,他傳了封信,「 我和一個同學一起去莫加多爾戲院聽個音樂會,晚些再去找妳好嗎。」

記得他說音樂會只有半個多小時,於是我一邊收拾實驗室,一邊等他電話。也許, 等我弄好,他也差不多可以過來了吧。

快七點時,傳來一個簡訊。「 我同學說,請我陪他去學生餐廳附近看一個出租的房子,不好意思,我晚點再打電話給妳。」

我有些愕然,不是說晚上要一起吃飯的嗎? 他說晚點,「晚點」是要等他結束再見面或是一起吃宵夜或是如何?

我忽然覺得,一早的電話,白天來來往往的信件,都是我的錯覺。也許,他只是隨口說說,其實並不把晚上見面當作一回事?

我悶悶的回了家,三月多,天蠻早就黑了。回家作了簡單的義大利麵,蔬菜湯, 看看八點檔電視,有些足球賽在重播,zidane 一派的溫文儒雅。

窗外又輕輕的飄起雪來了。

快十一點了,不知S到哪裡去了。

我想一想,傳了個簡訊給他。「晚飯吃得可好?」

過了一會兒,他回信,「 普通。 我還和朋友在一起,他要我陪他再繞一繞, 看有沒有適合的房子。妳呢? 睡了嗎? 」

我有點生氣。他完全忘了說好晚上要來找我的。而且,朋友?在這樣的雪夜裡找房子?

窗外飄著雪,無聲無息。家裡開了中央空調,卻還是冷。

十二點多,他再沒有信來。

我想一想,試撥了他的手機。

沒有回應。

我有點想哭。

我想,我是自作多情了,他只是,和我隨口一些玩笑話,我卻把它當真了。他只是,在巴黎浪漫的氣氛下,忍不住說了一些浪漫的話,說完就忘了。

也許那天不論是誰和他走在歌劇院大道,他都會這麼輕輕摟對方的肩; 也許,那天不論是誰和他在星空下散步,他都會找個長椅坐下,然後讓那個女孩把頭枕在他腿上,二人靜靜的不發一語; 也許,那天不論是誰和他這麼坐下來喝杯咖啡, 他都會說,「 啊,生命真美好」

我決定把這整件事情忘記。

我站起身來,準備去睡覺。


「 叩叩,叩叩。」有人敲窗。

「 是我。」

是他?

我出去開了門,S 站在門口,黑色大衣上一肩是雪。

「 對不起,我手機壞了,晚上又買不到電話卡打公用電話,…. 」

他嘴唇發白,一邊說話一邊微微發著抖。

外邊雪已經停了,四周一片寧靜。地上覆了一層薄薄的雪,往遠處看去,只見一行腳印一路綿延至路的盡頭。

我看著他,腦袋一片空白。他怎麼能,就這樣出現在我家門前?

他伸手把我拉進懷裡,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就在我耳邊。

「妳不知道, 我剛剛有多想來找妳,」他說道,

「 但是我同學說, 我好久以前就答應他要陪他一起去看房子, 好不容易今天碰到我…」

「是我自己完全忘了這件事…這些天來,我腦子裡除了一件事,一個人,其餘的東西全裝不下…」

我心裡的感情再也壓抑不住, 忍不住掉下淚來。

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見對面人家家裡的燈光。今天男主人回家比較晚, 剛剛才進門。我看見女主人披著睡袍在燈下端出一杯熱白蘭地,坐在餐桌旁陪他說著話。

夜好深, 好靜。

好暖。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juliasp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