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的風景

好久沒有去旅行了。

是怎樣呢? 糊里糊塗就過了一年。 在台北過個正常上下班的上班族。

偶然寂寥的夜裡， 把自己新聞台上的文章一篇一篇點開看， 霎時有種， “ 哇! 這個人真的是我嗎?” 的感覺。

原來， 我曾那麼悠閒的住在巴黎， 三分之一的時間吃飯， 三分之一的時間喝咖啡， 三分之一的時間看電影。

原來， 我曾在大雪紛飛中等人， 凍得忍不住直搓手， 直到那個人到來握住我的手為止。

原來， 我曾在夜裡至羅浮宮的偏廳看isaac stern 的紀錄片， 在深夜裡和朋友在空無一人的羅浮宮大廳仰看金字塔透出的巴黎星光。

我初至法國鄉下跟人比手畫腳的說法文， 買東西， 抵禦男人的搭訕。

我在斯德哥爾摩看著深夜十一點仍不情願落下的夕陽， 在這海的城市中漫無目的的穿梭來去。

那是我的歐洲， 我的法國。

而我竟還有一個日本的記憶， 彷彿一轉身， 眼前就是東京家門前潺潺流過的江戶川。

我又想起失戀後一個人走在京都一座又一座廟宇間那種被撫慰了的平靜， 那時的滿山紅葉， 淸澈的湯豆腐， 溫柔親切的女侍。

另一次的京都， 嵐山的緩緩溪流， 遠遠飛去的白色水鳥， 路旁賣蒸饅頭的氤氳水氣和賣饅頭的小姑娘泛紅的雙頰。

美景如畫， 我呆呆坐在岸邊， 但覺人生亦若是， 死亦無憾焉; 人生除以身殉美， 並無大事。


忽覺此生當以以身殉美為志。


謹此誌之。

黃昏時分， 我從小黃下來， 手上抱著成疊厚重的書。 是老闆交代， 要準備給新人教育訓練用的教材。

星期天傍晚的建國南路仁愛路， 車潮不斷。 我一個人抱著重重的一疊書在巷弄裡穿梭找尋著今早隨意pa的車。

一個人， 走在黃昏的風中， 眼前的巷弄熟悉又陌生， 不確定我是否找對地方了， 早上我真的是把車停在這邊嗎? 還是路對面的巷子??

說到底， 台北對我還是個異鄉， 我從來沒對自己走的路有十足的把握過， 除去天天走的上下班路線和最近因上課關係經常出入的幾個據點。 偶爾拐錯一個彎， 我便要微微緊張起來。

然則我也讓自己習慣了這種微微的緊張和伴之而來淡淡的孤寂感。

孤寂，所有異鄉人都不免要面對的一種感覺。 這城市裡， 並沒有一盞等待我回去的燈。

即使剛剛男友在街頭說， “ 為什麼不去我家吃飯呢? 這樣我又可以讓媽媽看到兒子， 又可以滿足妳想人家陪著一起吃飯的願望， 不是很好嗎?”

我望著他， 這個心細如髮的男人， 卻為什麼不懂這完全是二件事?

那個家， 是他住了三十年的地方; 那個爸爸媽媽， 是他相處了三十年互相知之甚深， 他咳嗽一聲媽媽馬上從冰箱底層拿出他慣吃的琵琶膏的地方。

他回家， 是休息， 是吃飯， 是放鬆。 我去， 是去用心了解一個陌生的家庭， 去熟悉一種交談的方式， 去學習如何聽懂他爸爸媽媽的話， 去拿捏該怎麼回答才得體， 去觀察飯後幫忙洗碗到底是禮貌還是要求…

這和他陪我去吃飯， 怎麼會是同一件事? 相愛的二個人一起吃飯， 是一種甜蜜的過程。 他把我愛吃的菜夾給我， 我注意看他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 下次作飯時我就知道了。 吃到好吃的東西， 二人同時分享那種幸褔感動; 吃到難吃的東西， 二人在桌下捏捏手， 暗示下次千萬別來這家了。 最重要的是， 二人單獨吃飯， 我可以恣意發表意見， 自在的說話， 不愛吃的就丟在旁邊， 愛吃的就拼命吃， 再自在也不過。

再者， 在外頭吃飯， 吃完拍拍屁股就走人。 到人家家裡吃飯， 吃完於情於理， 總得坐下來談談天， 吃吃水果， 聊聊社會時事等等。 週五六時還好， 遇到星期天的傍晚， 平凡的上班族如我， 有時不免得準備一下星期一一早的review 會議。 星期天的晚上， 不是在週一憂鬱症中度過， 就是在準備報告中度過。 只有少數情況下， 週日晚上可以輕鬆自在的。

眼前這個男人， 我該怎麼告訴他， 就算我在他眼中是顆璀璨明珠， 遇到了工作， 我也只是個在城市裡認真工作， 認真成長， 希冀我的努力可以維持一定的生活水準， 讓我在這個競爭激烈， 大部份都是男人的職場中， 保有一定程度的驕傲與自主的女人。

我不是一個完美的女人，我也會累會煩, 也會想偷懶的。

我學有專精， 在經濟與生活上獨立; 我工作時情緒平和， 中立的去看待每一件事， 在責任與個人喜惡間尋求平衡點; 我下班時不忘尋找伙伴， 探討自己， 嘗試了解生命的意義， 不讓世俗潮流淹沒自己。 我好奇的發展每個生活的面相， 嘗試努力著一個平衡有趣的生活。 我工作， 我運動， 我談戀愛; 我懂保養懂穿衣打扮， 我說中文英文日文法文， 我讀書我寫作， 我作飯我佈置起居， 我有時讀商業週刊看財務報表， 有時看水瓶鯨魚讀江國香織， 我還會自己打蜘蛛刷馬桶修電扇， 我可以二個小時整理好行李明天就出差降落倫敦機場東京機場開始工作， 我也可以為了等男朋友下班在誠品晃到深夜。 我可以和他討論女性主義也可以在他床上淫聲浪語。

我並不是一個天縱英才型的女人， 因此上述事情約略已佔去我睡眠之外大部份的時間，而餘下小部份的時間， 則是不可或缺的， 讓自己與自己相處 。

我努力好奇的探索這個世界， 發掘著種種自己的可能。 我努力努力把自己活到最大，發展著生活中各個面相。 但是親愛的， 關於你的爸爸媽媽， 我未來的公公婆婆， 可不可以等我下次睡飽了， 公司報告都交上去了， 和你之間的悄悄話也都說完了的時候， 再好好的去陪他們? 現在，還是先交給你唄。

不知你對你的生活和我的爸媽，又有什麼想法呢?

當你拂過我的臉 我感受到春天的氣息
當你從我耳邊經過 我聽到大地樹木的呢喃
當你輕輕擁抱著我 我聞到花的芬芳

你從北國而來 帶來白雪純潔的顏色
你從南方而來 帶來沙漠熾熱的溫度
鳥兒因你而飛翔 船兒因你而遠航
大海因你而美麗 花朵因你而綻放

我願隨著你翩翩起舞 傾倒在你的懷抱裡
我願隨著你乘風破浪 航向不知名的遠方
直到世界的盡頭

我願
我是那
自由自在的風
穿過沙漠 越過海洋
在無盡的時空裡徜徉

Apr. 24, 2005 於Legacy 第101天



照片說明: 撒哈拉沙漠古城綠洲, 2001年12月攝於摩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