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的風景

寫完小男孩的眷戀，該來寫寫媽咪的眷戀了。

此刻坐在飛機上，回想出門前幾小時的情景。

兩兄弟趴在床上，ㄧ直要媽媽唸最近他們超愛的「神話傳說迷宮」，裡面有以各國神話故事為背景畫的畫，巧妙的嵌進各式妖怪和迷宮。他們天天樂此不疲在裏面找紙傘怪，河童，長脖女，或者九尾狐，海妖，奧菲斯的豎琴等等。其實我也唸不了幾個字，就陪他們ㄧ起找妖怪而已，他們都可以玩到很high. 今天我陪著玩ㄧ會，說要去洗澡換衣服了，兩人自是不依，又多看了好久，還在他們最愛的日本八岐大蛇篇中，又多找到好幾隻妖怪，兩人樂不可支。

在早ㄧ點的時候，哥哥在組樂高，我陪弟弟玩冰雪奇緣。我把玩偶艾莎的披風拿下來當作布幕，把艾莎和安娜藏到布幕後，只探出個頭出來說話，像布袋戲那樣。小星星從沒看過媽媽還有這招，笑得前仰後合。

其實小星星不知道，媽媽小時候雖然也有紙娃娃，但從沒有過任何洋娃娃或小玩偶，大部分小女孩玩的那些東西，媽媽都沒有玩過。媽媽小時候，幾乎沒有玩具。長大了，仍然不喜歡玩具（每次去玩具反斗城就頭痛）。雖然我很喜歡我在鄉間長大的童年，可是媽媽對怎麼陪孩子玩玩具，真的很笨拙，部份因為小時沒玩具，部份是因為，媽媽的媽媽，在媽媽的小時候不是在生病就是在照顧更小的弟弟妹妹，我也不知道ㄧ個媽媽在陪孩子玩時是什麼樣子的。還好你們兩個小男生要求也不多，胡混著陪你們就開心了。

每次當小星穿著裙子，抱著他的艾莎玩偶走過來，說「媽媽我們來玩女生的東西，只有我跟妳喔，爸爸和哥哥都不行。」。我就會忍不住的抱住他，親親他漂亮如女孩的臉蛋，心裡想著你是來陪我重過童年的小天使嗎？

寫到這裡很不爭氣的掉下眼淚。我的情緒ㄧ向上來的慢，要到人已經在數萬還數千英哩的高空，才感受到剛剛有多不捨。

又想到哥哥，中午看到我在收行李，問我什麼時候去美國？我說今天啊。他說，「妳不是說這個禮拜天嗎？」

「對啊，這禮拜天就是今天啊。」

「不是，這個禮拜天是說現在開始數，1，2，3，4，5，6，7，數到七才是禮拜天，還有七天才去美國啊！」。他著急起來，聲音要哭要哭的。

我蹲下來抱住他。「對不起，那媽媽沒有講清楚，就是今天。」

「那，那，可是妳還沒有餵我吃枇杷膏耶！」

「好，媽媽等一下餵你吃。」。我心裡有點酸，哥哥不像弟弟會斬釘截鐵霸道的說「妳不可以走。」「我也要跟媽媽ㄧ起坐飛機去美國工作。」，哥哥只會著急的講些這個那個，現在連枇杷膏還沒吃都可以搬出來用。

我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你說，你要什麼顏色的飛機啊？」，他昨天說媽媽去坐飛機，那要給他帶ㄧ隻飛機回來作禮物。

「嗯，白色的好了。」，他說。還好小男生心情轉得快，ㄧ會又好了。

作爸爸的看看時間差不多，開始拿出他們兩人自己的小行李箱，「今天誰要去阿嬤家的啊，來選要帶什麼玩具去喔。還有把衣服也選一選，等一下去坐高鐵回去找阿嬤。」。超愛坐高鐵的兩人開始開心的檢視起所有的玩具來。已經收好行李準備走了的媽媽跟他們說，「拜拜囉」，小星星頭也不回的蹲在地上繼續選玩具，哥哥靦腆（？）的走到媽媽跟前說「拜拜」，爸爸推了他一下，才又擁抱了媽媽一下。

我走出家門，其實我知道，他們都會好好的。小孩比大人更懂得如何活在當下。也許夜裡要睡時會小哭一下找媽媽，但終究會沈沈睡去。通常我出差頭一兩天，小星還是會半夜起來滿屋子找媽媽，找不到也會哭，但一兩天就習慣了。跟媽媽一樣情緒慢半拍的哥哥，會在第三四天偷偷趴著哭一下想媽媽。媽媽打電話回家時，哥哥會過來說要記得買玩具；弟弟會賭氣不跟媽媽說話。Skype 視訊的時候，兩兄弟會在鏡頭前傻笑然後跳ㄧ些莫名其妙的舞，再叫我把鏡頭轉一轉給他們看媽媽住在什麼樣的房間。再問我，為什麼美國人講英文？不是講美國文？為什麼妳那裡是晚上，我們這裡是早上？

親愛的寶貝們，媽媽不想當老師（也不想用電話解釋地球自轉，去找爸爸啦），媽媽又常常喉嚨痛不愛講話，媽媽其實只想要靜靜的看著你們，聽你們說話（雖然你們最近實在超吵的），看哥哥用樂高組出一個又一個令人驚嘆的機器人，潛水艇，飛機，或者認真的看鋼彈說明書做模型；看弟弟今天又搞出一個新造型，或者一個人拿著故事書自言自語的講故事，或者拿出芭比娃娃叫媽媽幫他綁辮子梳頭髮換衣服，看你們興致盎然的過著你們的人生，是很有趣的ㄧ件事。雖然媽媽並不愛組模型，也不愛幫洋娃娃綁辮子，但看你們玩得那麼開心，就覺得也很美好。

弟弟每天睡覺的時候，都會跟媽媽很撒嬌的說，「要抱緊緊」，然後伸手摟住媽媽的脖子，摟得緊緊的。我常跟他說，換抱小熊睡覺好不好，他總是不願意。出差的時候，我就會想念他撒嬌的「抱緊緊」。哥哥呢，會想念他專注組樂高的神情，還有在媽媽睡午覺時，壓低聲音跟弟弟說，「我們去外面玩，不要吵媽媽」的那份貼心。

終究，母子相依是天性。

終究，我知道，天涯有人在等我，回去。

所以我想，我們都會好好的，循著我們的眷戀，回到我們來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