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的風景

好靜, 好靜的夜.
彎彎的上弦月, 映著地上不溶的雪.
葉已落盡的樹林掩映著遠處小城的燈光, 閃閃爍爍.
依稀可見小城裡的房子屋頂也還是白的.
這個小城, 得走三十分鐘的路下山才到得了.
有時覺得自己真是隱士了,
每天晚上伴著我的都是這明月樹林雪地.

住在巴黎的朋友說,
看到我這的雪景照片,
真是要命的美, 也要命的荒涼.
“ 妳不寂寞嗎?” 他問.

寂寞嗎? 我問自已.

孤寂吧, 但倒不致落寞. 是一種靜寂, 一種讓整個人心緒完全沉澱澄清的氣氛. 靜寂到了底, 周圍不再有人聲, 才反而看見這清冷的月光, 無言的雪地, 聽見樹林隨風起舞低語.

然後, 在無限靜謐中, 慢慢學會自己好好跟自己說話.

每天每天, 月亮都會到我窗前報到.

今天, 是一彎新月, 斜斜的就掛在我面前, 乾淨, 明亮, 把周圍的黑襯得更黑, 把雪地襯得更白. 這樣純粹的美, 幾近奢華.

看了一晚的月色. 這夜空如同一個女人, 把新月這枚別針在不同位置擺了又擺, 看看不同角度反射不同的顏色, 不同的美感. 如果我是她的愛人, 會告訴她, 看著她這麼擺來擺去, 就是一種享受.

不過, 還是有那麼一刻, 美得令人心驚. 當月降到遠處樹林頂端時, 往上, 是黑得不帶一點雜質的夜, 往下, 隱約可見稀疏枝椏交錯的形狀. 在交界處, 綴上這樣一枚帶橘色光暈的上弦月. 那種美, 我已經不會形容了.

每天每天, 她就這樣緩緩自樹稍昇起, 來到我的窗前, 再慢慢移向另一端樹林. 的. 告訴我人生又往前移動了一點點, 她又有了一點點不同, 然而永遠在那裡, 帶著靜寂奢華的美.

這樣的美, 竟也洗滌了人生的哀傷. 心煩意亂時, 慌張無助時, 悲傷難抑時, 看看月亮, 總會得到安慰. 無論人世如何混亂多變, 總有月光的美, 令人感動.

許美靜有首令人感動的歌叫城裡的月光, “ 城裡的月光把夢照亮, 請守護他身旁;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讓幸福灑滿整個夜晚.”

這山裡的月光, 竟讓我在重逢前也已感到幸福滿溢.

希望下次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感到悲傷寂寞時, 能想起這山上的月光, 能從中獲得一點點力量和安慰.

Le 9 jan 2003, à Pa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