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的風景

想起第一次出國， 去加拿大遊學的往事。

那是大四升大五的暑假， 我因為修雙學位的關係， 準備延畢一年。 大四時主修課是西洋文學概論和聖經， 大五時為英國文學和法文。 在西洋文學的課堂上， 聽學妹說有個教授準備暑假辦一個英語遊學團， 到他的母校，加拿大的university of Edmonton， 為期一個月。

當時從未出過國， 又對語言有強烈興趣的我， 非常的想去。 但是， 團費要六萬五， 對我實在是個大數目。

大學的時候， 家裡給我一個月生活費六千元， 扣除房租三千元， 每個月只餘三千元， 這當然是不夠的。 於是我兼了二個家教， 當時新竹的價碼是每小時四百元， 我一個星期有二堂課， 一堂二小時， 一個月便多了六千四， 差不多生活費剛好。 只是如果要再買書或買衣服， 那是肯定不夠的。 所以大學的時候， 我很常穿表姐們給我的衣服。 或者， 家住台北公館的男朋友偶爾會幫我在熱鬧的公館買衣服， 他的時髦姐姐也經常把過季的衣服挑些適合的送給我。

在這樣情況下， 實在沒有多餘的錢去遊學。

於是， 我開始想辦法找奬學金。 在其它同班同學都在努力考材料工程研究所， 我卻閒閒的在唸西洋文學的時候， 我找到了二個沒什麼人在申請的奬學金。 一個是和成( 對， 就是賣馬桶的那個HCG) 特別給全國材料系同學們申請的三萬元奬學金， 一個是教育部提供的清寒學生奬學金， 二萬元。

和成的奬學金要有推薦人， 於是我把申請資料和自傳寫好後， 拿去請系主任幫我寫推薦函。系主任看完後， 很誠懇的告訴我， 這位同學， 實際上妳的成績只算中上， 不算最好， 你的自傳也寫得平平， 人家為什麼要把奬學金給妳呢? 如果你真的想要爭取這個奬學金， 就好好的去想自傳怎麼寫， 研究動機怎麼寫， 去吸引評審委員的注意， 讓他們願意把這個機會給成績並不是最好的妳。

系主任的這席話， 我到今天都還記得。 妳想要什麼， 就要用心去爭取， 不要以為坐在哪裡， 或者怯生生的舉手說要， 人家就會給妳。

那一天， 我回去寫了一個文情並茂的自傳， 把幼年喪母， 家道中落， 接著又痛失手足， 父親一厥不振， 家裡靠繼母經營早餐店為生， 但我和妹妹仍然孜孜讀書， 一路唸到一女中再到聯考全國前十大科系等等的故事娓娓道出。

後來， 我果然二個奬學金都拿到了， 總共五萬元。 然後我回家說服繼母， 說我自己湊到了這麼多錢， 請她再資助我一點， 我就可以成行了。

繼母答應了。

1995年的夏天， 我生平第一次出國， 就坐了16個小時的飛機到加拿大去， 一個月。 Unisverity of Edmonton 在落磯山脈的東邊， 與溫哥華所在的英屬哥倫比亞省剛好隔著落磯山脈。 我們每天早上上四個小時的英文課， 下午就在鎮上到處玩， 去他們的書店， cd 店， 看遊行， 等等。 中間的一個周末， 當地的台灣人幫我們組團， 到rockies 玩了四天。 加拿大的rockies真的很美，有熊和鹿在路上走， 平常遊覽車開在公路上， 大半個小時看不到另一台車過去。 我們還去看了冰河， 冰河的水喝起來果然如他們說的， 分外香甜。

玩了一個月， 我快樂的幾乎不想回家。

這一趟旅行， 途中遇到的這些旅伴， 很多都還有聯絡。 而這一趟旅行中遇到的某些人某些事， 也永遠的改變了我的人生。

只是， 整個的回想起來， 我有時會想， 當時候的清華， 一定有人比我更需要那二筆奬學金吧? 畢竟， 我申請到奬學金是拿來遊學。 但， 會不會有人等著那二筆奬學金繳學費或吃飯錢呢?

再怎麼說， 我們家雖家境不好， 但還不至於到清寒的標準。 事實上， 那是個鄰里長就可以開清寒証明的時代。

在我的心裡深處， 對那些比我更需要奬學金的不知名的同學， 其實一直是有著愧疚的。

我希望， 當年因為我而沒拿到該拿的奬學金的人， 如今也都順利的畢業了， 也在人生的道路上像我一樣， 愈走愈好， 愈來愈多自己可以掌控的事。 或者應該說，希望他們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

給予他們我最衷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