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的風景

早上去看蕾的時候, 我忍不住哭了.

我其實已經好久沒有在她面前哭, 要有也是回家一個人靜靜流淚.

但是今天, 看到她的臉又微微脹紅, 雖然沒有二星期前那次那麼嚴重, 但是, 很明顯的, 雖然在媽媽眼裡她還是很美很可愛, 雖然護士總是讓她抱著她的兔子娃娃和保母唸高中的兒子送給她的鯊魚布偶, 乍看起來就像個白嫩的小女孩抱著玩偶在睡覺, 但天天看她的我知道, 她已經愈來愈沒有生命感了, 今天我更是快要完全感覺不到她.

我不由自主想, 再難捨, 也要捨.

其實, 原本媽咪是不能一起幫baby 洗澡的. 醫院的規定, 是大夜班時才會幫她洗, 因為那時訪客少, 也不會有什麼治療要做, 比較有時間. 是媽咪去要求後, 他們才很善體人意的改成小夜班, 讓媽咪在八九點時可以參與洗澡.

媽咪一起幫她擦澡, 一方面是因為想多摸摸她, 多陪她, 讓媽咪像從前一樣幫她洗澡. 另一方面, 我也是想看她的身體, 有沒有什麼變化. 平常進去看她時, 都是全身包得緊緊的, 只能看到臉和手腳, 有時不知她身上的情形如何. 洗澡時脫光光, 就很清楚了.

所以媽咪才看到, 她身上的皮膚變差了, 有一些粗糙的感覺. 不像手腳和臉, 媽咪可以照三餐幫她擦乳液按摩, 因此都還白嫩, 胸口長期貼著那些量心跳的貼片, 也不能擦太多乳液; 前陣子肚子腫得厲害, 肚圍從40多cm脹到51cm. 還有她右大腿上有中央靜脈導管, 很多的點滴從這裡進去; 另外有裝導尿管, 需要固定在左大腿上, 所以左大腿也滿是膠帶. 還有洗完澡要作導尿管護理, 肛表刺激( 用一根棉花棒, 沾凡士林伸進去刺激排便….)

另外我也堅持坐在一旁看許多的治療動作比如抽痰. 我想, 身為媽媽, 我總是要知道女兒到底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只是當然, 醫院顧慮家屬的感覺, 像抽血等, 他們還是不願我看, 怕我受不了, 特別我又懷孕.

只是, 光我看到的那些, 就已經讓人很難過了. 但另一方面, 也讓媽咪更願意放下了.

我原本想, 只要蕾蕾能醒過來, 能呼吸, 能吃飯, 慢慢的能學會走路, 移動, 那麼就算她智力恢復不了, 或者還有其它問題, 我也不在意的. 但是顯然, 我並沒有這樣的選項.

我想, 十一個月大的小生命, 昏倒後在病床上努力了二個月, 她真的很盡力了. 真的夠了. 這麼小的孩子, 不應該對人間有太多的牽掛. 她牽掛的只有爸比媽咪吧, 所以我們要盡量讓她放心, 不要擔心我們, 才不會那麼累.

不過, 放棄急救同意書, 只是一小部份, 我終於知道, 醫學上還有很多用機器延長人的生命的方式. 其中之一是氣切. 它能降低感染, 延長生命. 然而, 也就僅止於此. 其它, 還是要看老天.

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the question.

Looks there is only one answer.

惟一慶幸的是, 她昏倒的時候, 直接是重度昏迷, 因此從頭到尾, 她並沒有太多的痛楚吧.